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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大学生活跟现在完全不一样

时间:2022-06-16 08:47:45 | 来源:中国科学报

江亿,1977年清华大学建工系暖通专业毕业;1985年获工程热物理专业工学博士;1989年与三位同行创立了北京清华人工环境工程公司(后为清华同方);2005年起创建清华大学建筑节能研究中心,并任主任。2001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。

北京市科协供图

■本报记者 倪思洁

有时候,看着清华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,他的思绪会飘回半个世纪前。那时,他的3年半本科生涯,只有半年是在校园里度过,他和自己的专业都是“先结婚后恋爱”。只是,这份爱萌生之后便一往而深。

下乡,上学,再到核工业基地工作,又回到清华大学求学任教,江亿奋斗在教育、科研第一线一晃已经40余年。他早已成为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建筑环境工程专家、我国人工环境工程学科倡导者之一。

从解决地铁通风问题到研究苹果、大白菜等农产品储存保鲜,再到解决城市集中供热、民用建筑空调供暖、建筑节能等疑难问题,他凭借敏锐的目光和对“家事国事天下事”的关心,为人民百姓衣食住行的健康环境保驾护航。

在获得2022年北京“最美科技工作者”称号之际,江亿回忆起了自己科研生涯的起点。他的讲述就像一扇窗,让我们看见了那代人,在不一样的时代中不一样的努力。

以下是江亿院士的自述——

我这人没什么学问。

如果不是“文化大革命”,我可能会学数学专业。我父亲是数学教授,我从小特别喜欢数学。但是,1969年初,我这个还没读完初一下学期的孩子就到内蒙古插队去了。初二、初三、高中都没念过。

从1969年4月到1973年10月,我插队下乡,进入了完全不一样的社会,真正认识到了中国社会是什么样的,中国农民、中国老百姓是怎么回事。我从老乡身上学到了大量知识,现在我教孙女的好些谚语还是那会儿从老乡那儿学来的。

1973年,我考上了清华大学。

现在好些人问我,“江老师,您怎么就喜欢您这暖通专业,怎么就爱干这个了呢?”我跟他们说,那时候我哪知道这暖通是干啥的,国家需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。我和暖通专业是典型的“先结婚后恋爱”。

我的大学生活跟现在完全不一样。我们在大学院子里头只待了半年,剩下3年都在工厂。

从1973年10月份开始半年,我们这些外边来的工人、农民学生要补基础,因为真的有人以为1/2加1/2等于2/4。到了1974年4月,大家都觉得不能再这么学了,得开门办学,到实践中去,所以各个系就都开始组织学生下厂。我们先到了二七厂,就是长辛店机车车辆厂,后来又去了北京878厂,再后来干脆去西藏待了7个月。

当时带我们的老师跟我们一起下厂,我们听说热力学里还有什么“焓”什么“熵”的,就让老师给我们上一课。那天下午两点,老师带着小黑板来到我们宿舍,十几个同学蹲在一个小宿舍里,听热力学焓熵是怎么回事。现在想想,我的焓熵知识就是那天下午老师教给我们的。

这种学习的好处是能实实在在感觉到学的这点东西真有用,真能解决问题。我们那会儿没有考试,学习的动力就是想赶紧把那点事弄明白。

我们一周几乎要安排3个晚上一家一家地串访工人师傅家,跟他们交朋友谈心,理解人家想的什么、问题在哪儿,知道我们该怎么做,那真是心贴心。这让我收获特别大。

我大概在大学上到一年半到两年的时候豁然开朗。遇到工程问题时,我会了、不怕了,不行就问问人,再不行就找两本书、找点资料,看完之后想一想,一做就能做出来。就像我们的老校长蒋南翔说过的,教学生不仅是给他干粮,更应该给他一支猎枪。有了猎枪,饿了他自个儿就能打猎了。

1977年1月,我从清华大学毕业,接着就分配到了兰州的铀分离工厂。分离同位素铀是制造原子弹最关键、最重要的一步。在那里的1年零9个月,又成了我人生的宝贵财富。核工业人干活的时候真是一丝不苟、非常严格,生产线上一丁点的岔儿也不能出,而这正是以前我缺少的精神。当然,兰州没白跑的另一个原因是,我夫人是我在厂里时结识的,儿子后来也是在那里出生的。

到1978年,我又考回清华大学念研究生。专业课我考分挺高;外语我考的是日语,因为在厂里没少看日文资料,分数还凑合。但数学只考了50分,我虽然很喜欢数学,但只知道是怎么回事,没有解题技巧。结果没想到的是,我这分还考了第一。这说明当时百业待兴,大伙儿都没有条件好好学习,基本上就是这水平。

到研究生之后,我觉得我得干点“真活儿”,这样才对得起养我的工人、农民和老百姓。研究生期间干了几件“真活儿”,其中一件是参加了由山西省农科院主持的国家“六五”攻关重点项目“苹果的产地储存技术”,负责热环境原理研究及性能优化。

当时农村没条件建冷库,连电都没有,苹果的储存期不长,一旦存久了就面了,卖不上价。我们借鉴农民打窑洞存苹果的土办法,研究了“土窑洞+自发式气调技术”,打出几十米的窑洞,再修一条通风道,通过控制窑洞内外空气的流通来调节洞内温度,让温度常年控制在0至6摄氏度。农民头年秋天收的苹果存到窑洞里,一直能存到来年“五一”之后。这样的技术其他国家都没有。去国外开会,人家都说,不用电能保鲜这么久,不可思议。

所以,我这个书是怎么念过来的?不是蹲屋里学出来的,是干活干出来的。

2007年,我们大学毕业30周年,在清华大礼堂里庆祝,台上打着标语是“人民送我上大学,我上大学为人民”。不光是我,我们好些同学眼泪都快出来了。30年前我们正是秉承这句话迈入清华,到现在也还是这句话鼓励着我们干点实实在在、踏踏实实的事儿。不能忘本,这是我们干事时打心眼里的想法。

我们这代人不是那么舒服。工人农民老百姓把我们拉扯起来、培养我们长大,所以我们走到哪里都离不开这根儿。一直到现在,我要是长期不到农村去,好像就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,总得到农村什么地儿去转悠转悠,心里才踏实。

而在科研中,我的体会则是,工程问题见多了,可以对基础问题有更深刻的认识;基础问题明白了,反过来可以更容易地找到破解问题之道。这就是做科研和解决生产实际问题之间的关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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